重逢
迪生,
我们终于又见到了,
在天国里。
浅浅的一湾海峡,
终究抵不过时代的腥风血雨。
可是没关系,
我从来没有忘记你,
你一直安安稳稳的,
住在我心里。
好多好多话要告诉你,
好在,
再也不用计算开学的日期,
再也不用惊恐发船的鸣笛。
我终于,
等到了永恒。
最后的联姻
亲上加亲,
我和堂哥,
虽然母亲很担心她姐姐的坏脾气,
但因为堂哥的坚持,
一切还是水到渠成。
作为尤家的大女儿,在弟弟们的,还有侄子侄女的祝福下,
终于,
出嫁了。
那是怎样的婚礼呢,
我穿着新式的白色婚纱,
小侄子后来说,那是他第一次看到,仙女下凡。
婚后一切都是甜蜜的,岁月静好。
第二年,我们还有了小女儿。
先成家,后立业。
时间过得很快,
堂哥就要去学校报道了。
国防医科大学,堂哥要去学西医,日后倒是可以和学中医的弟弟,
中西合璧了。
历史的沿着既定的车辙,一路向前,
而当我感觉到颠簸时,已经是天翻地覆。
国共两党开战了许久,但似乎与我无关。
直到撤离。
堂哥大二的时候,学校要搬去台湾。
我都来不及送他,因为小女儿病了。
我给堂哥最后的信里写到:
“迪生,回见。”
明天是多么的不可以预见呢?
我以为他,
下一个学期,
就会回来。
两茫茫
虽是已经没落的家族,
大舅舅因为议价的耽搁,九十九间半的房子到底是被土地改革了。
迪生的母亲也因为思念迪生而寄出去的信件被怀疑是通敌,处理了。
小侄子说,他最后一次看到她,还是在家里的典当铺,在被押送去执行,被弟媳捂住嘴。
小女儿也因为疟疾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
从此没有家了。
之后,我就住到了弟弟家。
弟弟一家的日子也是不好过。
弟弟在医院里当医生,因为一句仗义执言,从此被扣上了反革命的帽子。
并且因为小妹在扬州的夫家得罪了当地的官员,一天接着一天的找我们的麻烦。
那一天是祭祀,
全家人都在等在医院上班回来的弟弟,
等到天都黑了,
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踉跄着,跌进了家门,
一夜白头。
弟弟一家,从此失业。
抄家,批斗,毒打。
我是麻木而坚强的。
我因为还有文职的工作,所以可以支持弟弟家的生计。
一个独身的女人,总是要被人指指点点。
大家闺秀的智慧仿佛不用在与市井小民的周旋,都算是辜负了这个时代。
那是怎样的黑暗呢,
黑暗到已经习惯了没有光的日子。
弟弟为了生计开始研究养猪,养鸡,养虎皮鹦鹉,卖对联,也是能挣到过年的钱。
原来四十天就能养一只鸡了。
小侄子和弟媳去黑市卖鸟,手里握着棍子和砖头,防止野狗来叼走鸟。
小侄子和野狗也不过一般大小,弟媳只能安慰他说卖完了鸟给他买油条。
常年没有油水,小侄子长到以后吃到肥肉都会吐。
弟弟家的四个孩子也算是活了下来,沐浴着风雨,却也能苦中作乐。
小侄子是个调皮鬼,不是和哥哥打架,就是去钓鱼游泳。
弟媳只能在河边追着跑。
偶尔,为了销毁证据,还把鱼直接做成菜,倒也是令人捧腹。
而我,虽然是看不到光的日子,血亲的陪伴,好也一起,坏也一起,日子总是在一起,
倒也不觉得自己那么的孤家寡人。
只是,
不知道迪生在那一头,
怎么样了。
看到婆婆寄的信了吗?
大学毕业了吗?
会想念我吗?
是不是已经成家了?
通航
日子坏到了头,接下来就都是好日子了。
弟弟偶尔会这么说。
虽然还是分庭抗礼,画海而治,终于是,
通航了。
开始有人陆陆续续的回来探亲了。
迪生,你这次回来嘛?
传闻
回来探亲的人和弟弟说了好久的话,
我多希望能有一丝丝你的消息啊迪生。
哪怕你已经娶妻生子,儿孙满堂,
哪怕你已经忘记了你还有一个妻子,
哪怕你已经不愿意再回来。
这满目疮痍,我一个人看,
就够了。
我一直相信你还活着。
弟弟说,
没有消息,可能是许久不联系了。
但是应该还在台湾的。
是不是没有消息才是好消息,
我想我不应该再打扰,
已经不知道是出于爱,
出于思念,
还是出于骄矜。
做过人妻,为过人母,
我到底也只有我自己,
太多的纠缠,都是另一个让人费解的死局。
年少的爱情和睦,
就让我保存在心里吧。
只是,
你总是要回来一趟的吧,
我还是想要见到你,
只是见到你,
看到你安好就足够了。
回见
如今倒是可以通航了,
飞机也可以飞过去了,
可是我又去哪里找你呢?
台湾那么小,我可以从台南走到台中走到台北,
可是没有线索,却又是那么的大。
我放弃了。
还是提起精神给孩子们煮枣子茶吧,
小侄子的女儿都上大学了。
时光真的好残忍,
我还没有好好的经历过应该属于我的甜蜜
就已经到了暮色苍茫的尽头。
时代从来没有给过我选择,
婚姻,家庭,事业
仿佛都是我匆匆经过,停靠的站台。
我对于这个家似乎只有奉献的意义是光荣的,是伟大的。
到底我是尤家的大女儿,
我从来不是我自己,
好像一次也没有过。
生活好像只给我选项,但从来不给我选择。
可是迪生啊,
你是我最心甘情愿接受的被动。
我感恩我们能够相遇,能够相爱。
我无数次的幻想过我们可能重逢的景象,
也无数次幻灭在生活的柴米油盐和人言可畏的小心谨慎。
我想我可以平静的面对你了,
迪生,
你在哪里啊?
“迪生,回见"
我们回来再见,
我们回头再见,
我们下个轮回,
再见。
“---^--^--^-------------------”
回不来
“迪生刚到了台湾那会儿,就老是想家,老是给家里写信。”
“国民党怀疑他是间谍,就被执行了。”
“尸体在一条水沟里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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